一塊正常使用的機械表,，壽命大體可以維系幾十年,。分針秒針滴答走過,，一圈復一圈，刻下時光的年輪,。
一個手表品牌,，走過50余年，飽經(jīng)風雨,，幾度浮沉,，在時代的表盤上勾勒出清晰的軌跡。
上海牌手表曾經(jīng)是民族輕工業(yè)的驕傲,，素有“中華第一表”之美譽,。在票證年代，擁有一塊上海牌手表曾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但在市場經(jīng)濟大潮的沖刷下,，上海牌手表也曾迷失，生產(chǎn)停滯,，銷量熄火,。進入新世紀，上海牌手表重回我們視線,，幾十萬標價,、陀飛輪、玫瑰金……進軍高端市場的上海牌叫人刮目相看,。
上海牌手表的興衰,，既是日常生活變遷的見證，也濃縮了一部民族輕工業(yè)的成長史,。有首歌這樣唱道,，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我們……讓我們推開時間的大門,，看看上海牌手表的表針旋轉,，走出了多少光陰的故事,。
六個人戴的手表中就有一只上海牌
昌化路近昌平路是典型的上海老街區(qū)，兩車道,，街沿窄小,，菜場、雜貨店林立在喧囂的市聲中,。上海欣迪表業(yè)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葉永明用四張長桌拼出一個攤位,，在沿街的弄堂口賣手表。攤位上擺放著多種款式的上海牌手表,，不時有路人過來詢問,，葉永明一一作答。順著弄堂向里望去,，青磚墻掛著幾塊銘牌,，其中一塊寫著：上海手表二廠銷售部。
原是上海手表二廠銷售科科長的葉永明略帶自嘲：“以前輝煌的國有大廠,，每天生產(chǎn)那么多只手表,，現(xiàn)在像個體戶一樣在弄堂口練攤。
”葉永明的辦公室也在弄堂里,，多人共用,，老式木桌的玻璃臺板下邊壓著各種文件，頗有幾分“老國企”的味道,。雖然眼前的場景略顯沒落,，可葉永明拿出十余款手表，如數(shù)家珍,，上海牌手表輝煌的過去在眼前漸次展開,。
上海牌手表在共和國民族工業(yè)史上有著特殊意義。建國之初,，中國手表還不具備自主研發(fā)能力,，主要依靠國外進口，以致周恩來總理發(fā)出“什么時候能戴上我們自己生產(chǎn)的手表”之問,。1958年7月1日,，上海手表廠研發(fā)的A581型上海牌手表在第三百貨商店面市,，A581寓意“1958年第一種機芯”,，A581首批共生產(chǎn)13600只，售價60元,，這在當時絕對算得上“奢侈”等級的物件,，周總理就是首批擁有者之一。中國人只能修表不能造表的歷史在上海牌這里畫上了句號,。
此后,，上海牌手表的發(fā)展進入了快車道，上海手表二廠也是在這一時期發(fā)展壯大的。上海手表二廠的前身是上海第五鐘廠,，1968年改為手表二廠后,，開始生產(chǎn)解放牌手表。1972年,，解放牌手表走完了4年的短暫歷程,，取而代之的是后來成為手表二廠標志產(chǎn)品的寶石花品牌。當時,，全國的手表普遍使用統(tǒng)一機芯,，不僅寶石花如此，其他國內知名品牌,，如天津手表廠的海鷗牌及西安紅旗手表廠的延安牌也依靠統(tǒng)一的“心臟”跳動,。
據(jù)業(yè)內人士介紹，上世紀70年代,，每六個佩戴手表的人中,，必然就有一個戴的是上海牌。國家輕工業(yè)部在全國38家手表廠定點生產(chǎn)統(tǒng)一機芯的手表,，上海四家手表廠的銷量就占據(jù)了全國的半壁江山,。“上海表,，中國芯”可以說是對當時中國表業(yè)版圖的最好概括,。
銷量的提升帶動了產(chǎn)業(yè)規(guī)模的升級。葉永明透露,，從1968年直至停產(chǎn),，上海手表二廠累計生產(chǎn)手表約4600萬只，上繳稅利12億元,，按時價可再造23個手表二廠,，鼎盛可見一斑。而“老大哥”上海手表廠在1958年建廠到1995年期間,，產(chǎn)量更是達到1.2億只,，創(chuàng)造稅利52億元。上海鐘表公司總經(jīng)理董國璋回憶上海手表廠的全盛時期,，員工近6000人,，“從十六鋪到楊樹浦都有，上班像漲潮,，下班像退潮”,。
在尋常百姓眼里，擁有一塊上海牌手表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在上世紀70,、80年代,，雖然上海牌手表的產(chǎn)量呈上升趨勢，仍難以滿足龐大的市場需求,。為此,，國家制定了統(tǒng)購統(tǒng)銷的策略，給手表制定統(tǒng)一價格,。葉永明回憶說,，當時上海牌手表半鋼材質賣110元一只，全鋼賣120元,，寶石花和鉆石牌的價格也在90到110元之間,。普通工人的月收入僅36元，要3個月收入才能置辦一塊上海牌手表,。
不僅售價高昂,，在那個票證年代，購買手表還需出具
“手表券”,。葉永明清楚地記得,，“在1974年到1978年間，大概100個人才能輪到一張票證,。哪個同事準備結婚,，其他人就會把票證優(yōu)先給他，采辦大件在當時不是容易的事,。
”事實上,，手表和縫紉機、自行車并列當時的結婚“三大件”,，坊間還流行一句俗話：如果沒有上海牌手表,，就沒有姑娘愿意嫁。
因為定價較高且供不應求,，在計劃經(jīng)濟年代,，手表廠的業(yè)績可觀。現(xiàn)任上海恒保鐘表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的鄭圭中原先分管上海手表二廠的生產(chǎn),，“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時候,，手表廠效益很好，但那時工資和福利發(fā)放比較規(guī)范,，表廠不直接發(fā)錢,，拿錢投三產(chǎn)，養(yǎng)雞養(yǎng)鴨,，到年終就發(fā)蛋發(fā)肉,，一家人都吃不完”,。
這段時間也是葉永明眼中手表廠的
“黃金時代”,，“大家都在拼命生產(chǎn),，一天能生產(chǎn)一萬只手表”。這樣的崢嶸歲月里,，上海手表二廠并不滿足于機械表的銷售,，也意圖拓展電子表市場。1991年,，手表二廠抵押了一幢大樓,，抽取貸款中的500萬元投資研發(fā)國內最早的電子表。研發(fā)成功后,，手表二廠在成都舉行盛大的新聞發(fā)布會,，產(chǎn)品經(jīng)成功推介，銷售在一周內快速飄紅,。但令人嘆息的是,，一周之后，退單如雪片般飄來,，讓葉永明有些措手不及,，“問題出在產(chǎn)品質量上，我們雖然把電子表開發(fā)出來了,，但產(chǎn)品合格率僅在90%左右,，而深圳飛亞達表業(yè)幾乎是和我們同一時間在成都推出一款電子表，機芯從日本進口,，合格率可以達到99.9%,，我們一下子就被打敗了”。說起與飛亞達之役,，葉永明掩不住惋惜,，“那時候500萬真的是一筆巨款，投資一失敗,，就這么打水漂了”,。
成都一役只是前兆，葉永明也許不會想到,，曾經(jīng)貴為國貨“大件”的上海牌機械表會在短時間內與外資企業(yè)和電子表展開遭遇戰(zhàn),。之后，上海牌手表離市場漸行漸遠,。
“80后”成年,，他們戴著各式電子表，他們心目中的“大件”也不再包括機械表,。
2880元,、8800元、10萬元
面對電子表“潮水般的沖擊”,，在葉永明看來,，國內表業(yè)的“老大哥”們近乎完敗,。
歸結原因，葉永明表示,，上海牌款式較為單一,，設計感不強，面對琳瑯滿目的電子表,，自然落于下風,。在技術上，電子表操作簡單,，機械表每天要上發(fā)條,，過于繁瑣。論價格,，電子表也低于機械表,。不復昔日輝煌，國有表廠大多歷經(jīng)資產(chǎn)重組,、員工分流,，最盛時有3500名職工的手表二廠，如今整個銷售科僅剩6人,。
“手表二廠對外還掛名,，但事實上近乎名存實亡。
”葉永明說,，他們銷售科如今也就是賣賣庫存表,。
上世紀70、80年代還賣到100多元的寶石花女表,，如今在葉永明的攤位上已經(jīng)賤賣到30元一塊,，倉庫存貨還有大約兩萬塊，而庫存已不多的經(jīng)典“三白”白殼,、白面,、白針上海牌手表，也僅售價300元,。據(jù)介紹,，最早開始銷庫存表的時候還賣不到這個價錢，這些年,，“老克勒”懷戀舊物,、年輕人崇尚復古，再加上新上海牌的“復出”,，不僅帶動了庫存表的銷售,，也推高了價格。
在庫存表賣一只少一只的同時，新上海牌也在醞釀它的新故事,。
上世紀90年代末曾興起過一場“軋表運動”,。當時，上海手表廠推出以舊換新的營銷活動,，每塊舊上海牌手表加上幾十元錢,，就能換一塊全新的上海牌,。有消費者質疑是否會拿回收的舊表重新打磨冒充新表,，表廠領導當即表示可公開接受監(jiān)督，用壓路機軋去了大量回收來的舊表,。如此一來,，尤其是一些老款的上海牌手表存市數(shù)量銳減。
不少嗅覺敏銳的表人發(fā)現(xiàn)了上海牌手表式微中的商機,。鄭圭中是新上海牌陀飛輪手表的主要生產(chǎn)商之一上海恒保鐘表有限公司的總經(jīng)理,，2003年左右，他開始籌建恒保公司,，做的第一樁事情就是在全國范圍內回收上海牌舊表,，收購價格在30元到50元一塊，“當時就策劃好想重新推出上海牌的復古款,，大概投入了幾十萬資金,，當時也是冒了一定風險的。
”
2004年,，公司成立后,，推出的第一款產(chǎn)品就是限量500塊的上海牌A581復古版。所謂復古版就是在全新的表殼里裝著回收來的舊機芯,。當時,，A581復古版在香港和上海兩地同時推出，定價2880元,。鄭圭中坦言,，“當時定2880元，心里也沒底,，覺得是天價,，所以想在香港和上海同時上市。在銅鑼灣還拉過一個"上海牌A581復古版"的橫幅廣告,，可以說引起了相當大的轟動,。結果，在香港的銷售出乎意料得火,，很快就售罄了,。
”
鄭圭中特別提及了銷售A581復古版時一件至今仍令他“耿耿于懷”的事。當時,，一家公司看到了A581復古版的廣告,，直接找到廠家希望能預訂30塊,。鄭圭中覺得碰到了大客戶，難抑心中欣喜,，之后,，在總共500塊表賣掉400多塊之后，這家公司又卷土重來,，希望再訂購一批,。這時已經(jīng)意識到要“惜售”的鄭圭中竟然在一本雜志上看到這家公司出售上海牌手表的信息，標價則是讓他咋舌的8800元,。談及這段遭遇“二道販子”的經(jīng)歷,，鄭圭中笑言，“各人賺各人的錢,，也無可厚非,，而且我還挺感激他們，他們也幫助上海牌做推廣,，讓上海牌的價值受到更多人的認可,。
”2006年，恒保與上海表業(yè)合作推出1000塊上海牌SS-1復古版,，仍在香港及上海兩地同步銷售,。這一次，上海的銷量情況明顯好于香港,。
受訪時,，鄭圭中腕上佩戴著一款上海牌手表，兩只陀飛輪各自每分鐘自轉一圈外,，手表表面每一小時也公轉一圈,。陀飛輪技術在內行人眼里是高深的，這種鐘表調速裝置代表了機械表制造工藝中的最高水平,，但在外行人看來,，就是表面上多了旋轉。
“我戴的這個是軌道雙陀飛輪表,，這個技術即便放眼世界也處于領先水平,。”鄭圭中不無自豪,。陀飛輪技術誕生于兩個世紀前的歐洲,，始終由歐洲鐘表師傅獨掌。
2005年,，上海牌出品首塊陀飛輪手表,，第一批推出50塊，紀念上海牌誕生50周年，每塊定價10萬元,�,！渡虾Ｊ直硪材苜u世界名表價》，當年《解放日報》頭版出現(xiàn)了這個大標題,。
上海牌陀飛輪的面世被業(yè)界視作中國表業(yè)擺脫“廉價,、低端、代工”標簽的創(chuàng)舉,。鄭圭中介紹說,，上海牌陀飛輪是純手工制作，形如瑞士鐘表作坊的模式,。創(chuàng)新之處在于,，瑞士的每一塊高端表的制作工藝均由一位鐘表匠獨立完成,，而在恒保,，每一項零件制作都有專項人才分工，并有專人裝配,。團隊合作大大提升了生產(chǎn)效率,，也使得專才在單項技術上更為精通。
總戴著上海牌陀飛輪的鄭圭中常愛逛逛鐘表店,，營業(yè)員常常投以羨慕的眼光,，“他們看過那么多表，但都說沒見過真的陀飛輪,。
”能生產(chǎn)上海牌陀飛輪,，鄭圭中難抑自得之情。有幾款上海牌陀飛輪要賣到30多萬一只,，“相當于一輛不錯的轎車了,。 ”
講昨天的故事，打造明天的世界頂級
2010年上海世博會上,，一款上海牌SS-1型機芯手表作為上海歷史的見證參與展出,，證書上鐫寫著：“回顧上海手表發(fā)展歷史，弘揚民族工業(yè)創(chuàng)造精神”,。而在“神舟七號”載人飛船升空時,，宇航員翟志剛航天表的機芯，也烙下了上海牌自主研發(fā)的印記,。
在流轉的時光里,，上海牌既是記憶，又是現(xiàn)實,。世博會期間,，有香港、臺灣的記者輾轉找到葉永明的攤位，寫成報道,，手表二廠的銷售部迎來“客流高峰”,。葉永明直言，港臺游客往往一買就是2,、3塊,，現(xiàn)在，也有更多年輕人流連在攤位前,，通過戴上海牌尋求別致的時尚感,。“現(xiàn)在世界名表多了,，流行品牌也不少,，反倒是上海牌有點特別。年輕人就通過稀有來凸顯復古時髦味,�,！闭f起年輕顧客，葉永明頭頭是道,。而另一類顧客,，則完全是手表收藏愛好者，“常常也有些老客戶到我這里來,，扔下3000元錢,，說老葉，你看著給我配點表,。
”在葉永明看來,，這些都是上海牌手表的有緣人。
紀念款的手表也寄寓著不同時代的感情,。1992年,，西昌衛(wèi)星中心發(fā)射衛(wèi)星，特地請上海手表二廠趕制了3500塊紀念表,，如今在二手市場也難覓蹤影,。
1990年左右，寶石花品牌生產(chǎn)了十余種景泰藍懷表,，每批做200塊,，翻了幾次單，其中一款鐫有鎏金佛像,，很特別也很受喜愛,。在葉永明看來，每一款上海牌的背后都有耐人尋味的一段故事,。他自己說,，擔任銷售科長期間,，除了臺灣，中國各地都已去過,，如今守著一方表攤,，全部的營銷方法和內心期待就是“和有緣人講講上海牌手表的故事。
”
而主要負責上海牌陀飛輪手表生產(chǎn)的恒保,，則用推陳出新演繹著新上海牌的時代聲音,。
采訪中，鄭圭中展示了近十款不同款式的陀飛輪表,，其中一款僅琺瑯彩材質的表面就耗費過萬元,，邀請瑞士設計師專門設計圖樣。除了生產(chǎn)團隊,，恒保也擁有自己的設計團隊,，自主研發(fā)是恒保堅持的道路，鄭圭中堅持品牌的維系要靠技術人才的培養(yǎng),。
“雖然我們的企業(yè)規(guī)模不大,，但擁有不少技術專利，技術人才可能相比一些規(guī)模過千人的大企業(yè)還要多,。
”據(jù)介紹,，上海牌陀飛輪表還提供個性化的刻字,、更換表鏈等業(yè)務,。目前，上海牌陀飛輪表鮮能買到現(xiàn)貨,，顧客需排隊預訂,，在3到6個月內定制完成。
從淡出手表二廠的國企舞臺,，到利用陀飛輪重振“上海牌”,，鄭圭中眼看著上海牌的起落，“心中還是有很大的成就感,。一直從事手表行業(yè),，對民族品牌還是很有感情，就希望能按照現(xiàn)有的方向將上海牌發(fā)揚光大,。
”目前,，上海牌陀飛輪手表還未產(chǎn)生國際性的影響，鄭圭中也坦言,，“一步步來,，首先立足中國，將上海牌打造成國內手表的高端品牌,。
”
鄭圭中的展望未來和葉永明的守望過去,，都只是上海牌手表成長的一個剖面,，背后悠悠的時光和濃重的民族品牌情感，有更多的人在書寫,。瑞士名表百達翡麗的廣告語說：“您從未真正擁有百達翡麗,，僅僅在為下一代保管它。
”對上海牌手表而言,，這一代的愛與痛,，都是民族品牌的切膚記憶，也終將通過光陰的故事傳達給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