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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冀朝鼎 出版:商務印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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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在哥倫比亞大學攻讀經濟學博士學位,、后來成為我國著名經濟學家的冀朝鼎用英文完成了畢業(yè)論文《中國歷史上的基本經濟區(qū)與水利事業(yè)的發(fā)展》(本次商務版刪減了原名),,此作奠定了冀朝鼎的學術聲譽根基,。中國科學院外籍院士李約瑟評價說“也許是迄今為止任何西文書籍中有關中國歷史發(fā)展方面的最卓越的著作,�,!�
水是人類文明的基礎,,當然也是中華經濟歷史發(fā)展的重要紐帶,。在這本著作中,,冀朝鼎論證了中國統一與分裂的經濟基礎和地方區(qū)劃的地理基礎,,辯證地闡述了海河流域的開發(fā),,黃河流域的土壤侵蝕,江南圍田的利用及山區(qū)土地的利用等,,并以中國統一與分裂作為研究對象,,開拓性地提出了“基本經濟區(qū)”這個重要概念:其農業(yè)生產條件與運輸設施,對于提供貢納谷物來說,,比其他地區(qū)要優(yōu)越得多,,以致不管是哪個集團,只要控制了這一地區(qū),,就有可能統一全中國,。
水利的“杠桿效應”
歷史上,水依次主要表現為三大功能,,一是人畜飲用,,二是農田灌溉,三是交通運輸,。至少在19世紀中葉西方堅船利炮轟開大清國門之前,,農業(yè)生產一直是歷朝歷代“政治與軍事力量的衡量尺度”。越是傳統的農耕活動越得看天吃飯,,對于水以及水利的依賴也就越高,。正因如此,中華文明的水利發(fā)展歷程,,與農業(yè)發(fā)展史息息相關。在長期的農業(yè)時代,,農業(yè)當仁不讓地扮演著社會經濟主力軍角色,,因此,水以及水利的變遷實際與社會經濟發(fā)展密切相關,。
冀朝鼎將從公元前255年至公元1842年的中國經濟史劃分為五個時期:公元前255年至公元220年的秦漢兩代第一個統一與和平時期,。那時,以涇水,、渭水,、汾水和黃河下游為其基本經濟區(qū)。220年至589年的三國,、晉,、南北朝,是第一個分裂與斗爭時期,。在這一時期中,,因為灌溉與防洪事業(yè)的發(fā)展,四川與長江下游逐漸得到開發(fā),,因而出現了一個能與前一時期的基本經濟區(qū)所具有的優(yōu)勢相抗衡的重要農業(yè)生產區(qū),。589年至907年的隋唐,,是第二個統一與和平時期。此時長江流域取得了基本經濟區(qū)的地位,,大運河也得到了迅速發(fā)展,,將首都與基本經濟區(qū)連接起來了。907年至1280年的五代,、宋,、遼、金,,是第二個分裂與斗爭時期,,長江流域作為中國顯著的基本經濟區(qū)有了進一步充分發(fā)展。元,、明,、清三代,則是第三個統一與和平時期,,統治者們對于首都與基本經濟區(qū)相距太遠而犯愁,,多次想把海河流域發(fā)展成為基本經濟區(qū)。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冀朝鼎從歷史分合規(guī)律中發(fā)現了水利的“杠桿效應”。統一與和平時期,,水利建設在地理上與統治集團較近,,或便利交通有助于統治集團集中資源,農業(yè)中心的發(fā)展有助于鞏固統治利益,。如秦通過改造涇水,、渭水發(fā)展關中農業(yè)。隋唐包括元,、明,、清,其政治中心雖居北方,,但發(fā)達的運河交通,,將長江與黃河地區(qū)的農業(yè)經濟匯成一片,方便資源集中,。相比之下,,分裂與斗爭時期,常常是遠離中央的地方得益于水利建設,,農業(yè)經濟發(fā)展較快,,終有實力同中央集權掰手腕。如蜀國地處四川盆地,,水源充足,,農業(yè)發(fā)達,,地理上又易守難攻,所以面對兵強馬壯的蜀國,,魏國頗費周章,。
正是由于一些地方水利蓬勃發(fā)展,為基本經濟區(qū)的形成奠定了基礎,,從而有機會撬動既有力量格局,,至而影響中國的分離與統一�,;蛘哒f,,誰掌握了這些基本經濟區(qū),誰就擁有統一中國的潛在實力,。
水利被權力化后的角力
《呂氏春秋·慎人》曾曰:“掘地財,,取水利”。東漢高誘對“水利”二字的注釋為“濯灌”,。不難看出,,水利最初僅是表達灌溉之意。灌溉受制于水源供給,,而水源總量有限,,矛盾在所難免,中外歷史上均不乏因水源爭奪而引發(fā)的“水戰(zhàn)爭”案例,。
雖然江河湖泊為中華文明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但冀朝鼎研究發(fā)現,同為水利,,西北的水利更多突出農業(yè)灌溉功能,,而黃河、淮河和長江中下游的水利,,大都以防治水患為主。
黃河是中華文明的母親河,。據考證,,自“從公元前206年至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2155年間,大水災就發(fā)生了1029次,,幾乎每兩年就有一次”,。而“明代時大河(黃河)北決者有14次,南決者5次,。清順治康熙以來,,黃河北決者19次,南決者11次”,。錢穆先生發(fā)現,,“黃河的大水患多在宋以后”,,之所以經常潰決,權因“不能按其自然趨勢以定流向”,。
實際上,,屢遭黃河水患之苦的歷代百姓,多次興修水利,,試圖治理水患,,但在河道走向上的探索頗多曲折,這既有對自然認知的局限性,,也有夾雜進戰(zhàn)略這樣的軍事意圖,。宋仁宗八年,商胡決河后分成東,、北兩支,。對此,“宋代人主張河水東流,,可作防敵的國防線,,北流則流經契丹,認為對宋不利”,。
歷史戰(zhàn)爭中的水元素比比皆是,。《三國演義》中,,諸葛亮之所以揮淚斬馬謖,,就因為馬未服膺其計,失去了水源控制權終致兵敗,。類似把水當成戰(zhàn)爭武器的現象屢見不鮮,,最為常見的諸如大小城鎮(zhèn)必依城墻而挖的護城河。戰(zhàn)國時期的鄭國渠雖為秦國在諸強中率先強大作出重大貢獻,,但此工程初衷原不過是韓國的“疲秦”大計,。
知名史前史考古學教授、英國最高學術機構不列顛學術院院士的史蒂文·米森通過考察發(fā)現,,水在人類歷史上實已被“權力化”:統治集團以此來強化統治力量,,上層社會以此來突出地位,強國借助水利贏得戰(zhàn)爭,。
水一旦被“權力化”,,自然會開發(fā)出許多用來制衡敵方的新功能。水利于是不再僅具促進社會經濟建設的和平意義,,同時兼具抗衡敵國的軍事使命,。興修水利也不再只是單純有益于百姓的大好事,因為水利工程過多過濫,必定會加重百姓負擔,,當負擔不斷累積而無法釋放時,,自然對統治者構成威脅�,!八茌d舟,,亦能覆舟”,便是此道,。
應“水”而生的經濟區(qū)
按錢穆先生的看法,,“中國人是全世界最早懂得水利的民族”。冀朝鼎認為,,“在中國的每個地方,,灌溉是集約農業(yè)不可缺少的條件,在此基礎上,,便確立了中國的農業(yè)社會”,。在這一方面,中國歷史上留下了鄭國渠,、都江堰等著名水利工程,。不過,對久負盛名的大禹治水傳說,,冀朝鼎經過嚴謹考證后認為,,只是個被反復移植拔高了的民間傳說。這個傳說之所以為歷代所篤信,,主要在于統治者“認為中國水利事業(yè)的開端,,要歸功于一個英雄神靈的傳遞和他的自我犧牲的活動”。在農耕時代,,興修水利雖然大有裨益,,但這樣龐大的工程往往需要大量的人力和長時間投入,這勢必影響百姓群體的切身利益,,特別是封建統治的穩(wěn)定,。大禹傳說的存在,就像是統治者為水利工程尋找到來自“天命”的正當依據,。
治住了水,,農業(yè)發(fā)展便有了較好的根基。農業(yè)發(fā)展有了基礎,,地方經濟自然插上了“騰飛的翅膀”。正因如此,,無論是位居高堂之上的明君,,還是達官賢臣,對于興修水利的重要性與必要性認識極其深刻。絕大多數水利工程建成后,,不僅使百姓大大減少水患影響,,還帶來了農作物經濟的蓬勃發(fā)展。兩漢時期興修了大量水利工程,,如黃河流域以營建灌溉渠系為主,,著名工程有六輔渠、白渠,、龍首,、芍陂渠等;江淮,、江漢之間以修治天然陂池為主,,著名工程有六門陂;東南以排水筑堤,、變濕淤之地為良田為主,,著名工程有鑒湖等。這些工程使農業(yè)受益匪淺,。西漢南陽太守召信臣率眾在漢水北部的一條大支流上建成一座水庫,,灌溉面積“總計有二萬頃”;建安四年,,廣陵太守陳登“建造了一個陂塘”,,“可以灌溉一萬余頃田地”……
應“水”而生的本質是順勢而為,在認識自然中順應與改造自然,,這是中國歷史經濟發(fā)展的重要特點,,也是大多數朝代賴以發(fā)展壯大的重要表征。隋唐接力建設運河,,并派生出漕運和依運河而建的糧食儲備制度,,至于水上交通運輸更不必贅言。顯而易見,,明朝的“海禁”當屬違背用水規(guī)律的反例,。
回溯中華歷史,水利之于冀朝鼎筆下的基本經濟區(qū)不單局限于經濟學范疇,,更像是一部治世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