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的五月,,在濃霧和白雪、陽光和綠甸并存的阿爾卑斯山區(qū),,我用鏡頭叩開幾十位尋常瑞士人家門,,傾聽他們的點滴幸福哲學(xué)。相對于瑞士人的低調(diào)甚至保守的生活方式,,完成幸福肖像的過程猶如從公共電車上直接跳入一條幽謐的密道,,曲徑通幽,在主人的指引下,,瞬時抵達(dá)幸福的后花園,。理性安穩(wěn)的金色山口快車以分秒為單位開往固定的站點,而后花園的喃喃自語卻把我?guī)霟o邊的夢境,。
瑞士多農(nóng)夫,、多山泉,、多奶牛、多綠野仙蹤,。幾個世紀(jì)以來,,無數(shù)遷客騷人,遠(yuǎn)如盧梭,、尼采,、雪萊,近如黑塞,、愛因斯坦、卓別林,、奧黛麗赫本,、舒馬赫等,他們都在到過這片阿爾卑斯腳下的土地之后,,駐足不前,。他們或在美好小城里偏安一隅,或選擇歸隱山林,,安享晚年,,儼然一幅幅陶淵明式的士大夫水墨山水卷。中國古代天人合一的理念,,與此暗合,。
教師、面包匠,、理療師,、油漆工、工程師,、小客店老板,、家庭主婦……哦,我卻將鏡頭對準(zhǔn)了一些最普通最不起眼的瑞士人,。他們或揮汗如雨在坊間勞作,,或泛起小舟遨游山水,呈現(xiàn)給我多元的生活形態(tài)和興趣愛好,,但是在安寧,、家庭、親情等字眼上萬流歸宗,。幸福即自我滿足,。兩千多年前,瑞士以南一位叫做亞里士多德的哲人所詮釋的幸福定義,,至今仍然適用,。
我在瑞士的一個朋友對我說:在瑞士,,什么都是像被隱藏的,比如瑞士銀行里的錢,,除了個別人,,誰都不知道那是誰的錢。大家都不愿意去碰觸,,固守秘密,。這是這個國家?guī)装倌牮B(yǎng)成的一種傳統(tǒng)習(xí)俗,且是賴以生存的傳統(tǒng),。作為一個中立國,,國家的意志被一種無形的、不亢不卑的力量驅(qū)使,。這種精神,,在過去幾百年里,遮蔽了這片土地上的人們,,躲過了無數(shù)次彌漫四周的硝煙戰(zhàn)火,,人們得以謀幸福。
瑞士伯爾尼郊區(qū),,一位叫Eva的婦女褪下身上的衣服,,身著比基尼泳裝跳進自家一個22攝氏度的游泳池里�,!澳愀杏X幸福么,?”我傻傻地問她�,!澳憧茨�,?”她的身體浸泡在略微發(fā)愣的水里,臉上卻是一片安詳神色,。Eva是在一個鄉(xiāng)村診所里擔(dān)任精神理療師,,她并不介意在我的面前裸露已經(jīng)不再飽滿的肌膚。在經(jīng)歷了幾年的高物質(zhì)發(fā)展階段,,一部分中國人也許應(yīng)該從物質(zhì)上的精神滿足慢慢地轉(zhuǎn)移到尋求內(nèi)心寄托上來,。這往往和一個國家的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jīng)]有太直接的關(guān)系。人們也許還記得最近英國首相卡梅隆在英國提倡國家調(diào)查加入英國公民的幸福指數(shù),,但事實上一個實實在在的國民幸福指數(shù)(GNH)是由上個世紀(jì)七十年代一個發(fā)展中的國家不丹王國提出的,。
當(dāng)我們重新回到關(guān)照內(nèi)心,幸福是一個永恒的定量,。
鐵路工程師 (比爾湖) Christian Moy
“我坐火車,,有的人盡量選擇和火車前進的方向相同的位置,我無所謂,。我喜歡向前看,,也喜歡向后看,。”
Christian
Moy很愜意地使用瑞士的各種交通工具,。他每天騎十幾分鐘自行車到火車站,,坐火車十幾分鐘,下車再坐汽車3分鐘到達(dá)辦公室,。汽車僅在周末使用,。只需20分鐘的車程,他就可以到鄉(xiāng)下的別墅去住,。他和一個朋友共同出資買了這艘小游艇,,春夏只要天氣好,他都會和妻子Mary一起到比爾湖上輕松一下,。Moy告訴我,,知道嗎?一個出生在瑞士鐘表匠家庭的叫做盧梭的家伙,,晚年從法國逃亡到這里,寫下了《懺悔錄》的某些片段,,并描述這里是他一生中度過的最幸福的時光,。
巧的是,Mary小時候在比爾湖附近的一個歐米茄鐘表車間里做過簡單機械的裝配工作,。比爾小鎮(zhèn)是瑞士著名的鐘表之都,,大名鼎鼎的瑞士斯沃琪集團,總部就設(shè)在這里,。
外交官(伯爾尼地區(qū)) Pierre Combernous
“書,??啊,油墨的氣味,、紙張摩挲的觸感,、精神的力量,它是這個星球上的鹽,,是我幸福的花園,。”
Pierre
現(xiàn)在是瑞士駐突尼斯大使,,之前曾任多國外交使節(jié),。他對東方文化極其喜歡,曾在亞洲多次旅行,,夫人是印度人,。他總能想起孩提時代閱讀帶給他的樂趣。父親為解答報紙上的縱橫字謎游戲,,把頭都快埋進那本1899年版的Andrees
Handatlas大圖集里了,,而他自己經(jīng)常鉆在被窩里看那本翻爛了的Hammonds
Atlas地圖,,杰克倫敦的法語版綠皮系列,以及從同學(xué)家借來的《丁丁歷險記》,。
后來,,他喜歡上讀歷史書、地理志,、傳記,、文學(xué)、偵探小說和鳥類科普,。但他的最愛,,還是從1968年開始就沒有中斷過閱讀的法國評論報《鴨鳴報》(Canard
Enchaine)。每周等待一份報紙從法國郵寄過來,,是他恪守幾十年的老傳統(tǒng),。Pierre
說,這份報紙一直采用特殊的油墨印刷,,他一聞就能從眾多報紙中分辨出來,。
泥瓦匠 (伯爾尼地區(qū)比爾鎮(zhèn)) Mario Fracasso
“我享受一個人干活的感覺,但不喜歡按照流程工作,。當(dāng)我把一個很丑陋的地方變得很漂亮,,我很有滿足感�,!�
在比爾小鎮(zhèn)火車站,,Mario開著自己漂亮的工程小卡車來接我。Mario是個意大利移民,,父母都是意大利人,,在他三十來歲的時候,他和父母移民到瑞士,。對于瑞士,,他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這里的生活。
瑞士不是一個典型的移民國家,。在法語區(qū)很難買到一些意大利的食品,,饞一些家鄉(xiāng)的吃食怎么辦?Mario說,,他會設(shè)法讓朋友從那邊郵寄過來,。油漆的工作要求對色彩比較敏感,我問他,,“工作的時候,,什么色彩是你最中意的?你怎么看待瑞士的紅色?”“紅色太激烈了,。我更喜歡用灰色來代表我心中美好的顏色,。”好一個不一樣的答案啊,。既不瑞士,,也不意大利。
物流經(jīng)理 (Interlaken) Beat Wirth
“65歲的時候,,我希望能騎著毛驢徒步從法國走到葡萄牙,,想走多遠(yuǎn)走多遠(yuǎn),把過去一切拋到腦后,,尋找平靜的感覺,。”
Beat
Wirth是個多才多藝的老頭,。閑下來打發(fā)時間的副職,,是瑞士民間剪紙藝術(shù)家,也是瑞士當(dāng)?shù)孛駱访耖g組織的負(fù)責(zé)人,,同時他也是一個很棒的音樂家,。他扛著這把鋸琴,訪問了很多國家,。他說,,這種鋸琴,必須在空曠的地方演奏才好聽,,能聽到山雨欲來的壯觀,也能聞見鬼哭狼嚎的陰涼,。這種音色,,讓我想起金庸武俠里描述的情景。
面包店老板 (Thun小鎮(zhèn)) Peter Galli
“每天早上,新鮮面包上架之前,我都會親自去掰開其中一塊面包,,先聞一聞,,然后嘗嘗味道。我很開心這家老字號在我的手里變得更加繁盛,。”
Peter
Galli對自己的面包店很自豪。從他爺爺幾十年前在鎮(zhèn)上開第一家面包店算起,,到他已經(jīng)是第三代了。現(xiàn)在他在鎮(zhèn)上開了3家分店,,包括一間專門的巧克力作坊,。能夠把祖業(yè)發(fā)揚光大,他感到很幸福,。
問:這么多種面包,,你最喜歡吃哪一種,?Peter毫不猶豫地選擇辮子面包。這種巨大的面包在德文里叫Zopf,,瑞士人15世紀(jì)就開始食用,。至于為什么要做成辮子的形狀,傳說是因為當(dāng)時的寡婦往往會在丈夫去世的時候,,剪下一段自己的頭發(fā)作為陪葬品,,后來就演變成了這種形狀的面包。傳統(tǒng)上,,禮拜日早上一家人會圍著桌子食用這種面包,。
巧的是,我見到Peter的那天,,也是一個禮拜日的早晨,。Peter的妻子在旁邊幫忙,她的身軀有點肥碩,。我很羨慕她,,有一個會烤很好吃面包的男人陪伴一生,胖一點反而是她可炫耀的資本,。
旅館老板(Brienz地區(qū)) Peter Huggler
“無論生活如何對待我,,我都微笑面對,不會放棄,。生活總有不順心的時候,,但是你最好別跑開�,!�
Peter是個老嬉皮,。老頭戲稱第二任妻子是old
girl,她比他還大2個月,。他在牙買加工作過一段時間,,形容自己是從牙買加來的共黨分子。
老頭活得很感性,,他總是做些讓人猝不及防的決定,。有一次,他和一個朋友說著說著,,突然決定去旅行,,兩個人買了機票就出發(fā)了。另一次,,和孫子去倫敦,,過了幾天,老頭和孫子說,我們開車回去吧,,順便看看巴黎,。然后就往回走了。路上找了家酒店,,孩子們嫌太吵,,又換了一家。第二天醒來,,開窗一看:天哪,,是一片墓地。
藝術(shù)家 (比爾鎮(zhèn)) Yolande Favre
“我喜歡坐在戶外把各種我能收集到的喜歡的物體隨意拼貼在一個空間里,,我享受把紙撕開的感覺,。”
Yolande是一個自由職業(yè)工作者,。她既是一個藝術(shù)家,,又是一個理療師。她對自己的第二個身份更加自豪,。她說,,她喜歡到處旅行收集各種花花草草,然后把它們帶回家,。在秋天的某個周末,,約上姐妹們到山溝里去架上一口大鍋,熬制做理療按摩需要的藥汁,。
鞋店銷售員 (Courtelary地區(qū)) Francine Jenni-Lanz
“我很喜歡動物,。在我們家里,有2匹馬,、3只貓,、4只綿羊、無數(shù)只雞,。我都把它們當(dāng)寵物來養(yǎng)。我對動物有特殊的情感,�,!�
Jenni的家坐落在伯爾尼郊區(qū)一個叫Courtelary的小村子里。我到的時候,,她開玩笑說很可惜她的馬都“休假”去了,。其實它們是被飼養(yǎng)員領(lǐng)走吃草去了。她不像一個傳統(tǒng)的瑞士人,,雖歲數(shù)不小,,依然一副朋克打扮。門口擺放著一架拉斯維加斯風(fēng)格的彩燈閃爍的彈子機,旁邊是一架三角鋼琴,。兩樣?xùn)|西就這樣不協(xié)調(diào)地放在一起,。幾只肥胖的貓咪在地上慵蜷著睡懶覺。
家庭主婦( Bertenberg地區(qū)) Monica Post
“席勒的著名舞臺劇《威廉泰爾》里,,我被分配到一個小配角,,沒有臺詞,和一群人一起唱唱跳跳,,但是我依然很開心,,我喜歡演戲的感覺�,!�
Monica出過車禍,,在醫(yī)院躺了2年,剛出院不久,。她很開心的樣子,。她說她的名字的姓是Post,“郵局”的意思,。她有3個孩子,,有6個孫子,很幸福,。
人事經(jīng)理(伯爾尼) Werner Ritschard
“65歲的時候,,我希望能騎著毛驢徒步從法國走到葡萄牙,想走多遠(yuǎn)走多遠(yuǎn),,把過去一切拋到腦后,,尋找平靜的感覺�,!�
Werner
Ritschard在聯(lián)邦政府擔(dān)任人事主管,。在遇到他的妻子之前,他是位堅定的不婚主義者,。他的妻子大學(xué)里學(xué)的是政治經(jīng)濟學(xué),,在聯(lián)邦政府里專門負(fù)責(zé)給第三世界國家提供貸款,對遠(yuǎn)東國家有濃厚的興趣,。他甚至以為她愛上了東方,,在他們在伯爾尼郊外的小別墅里,擺放著好幾本東方旅行的書,。他們計劃在未來幾年去東方旅行,,當(dāng)然,包括中國,。
家庭護工 (因特拉肯地區(qū)) Katharina Reifler
“我享受在田野漫步的感覺,,牛羊成群,,空氣清新,滿眼的綠意,�,!�
Katharina所住的村子,就坐落在瑞士著名的少女峰腳下的因特拉肯地區(qū),,她只要稍稍仰起頭,,就能看到被白雪覆蓋的山頂。每年都有世界各地的游客,,乘坐小火車到達(dá)海拔3454m的歐洲最高火車站,,鳥瞰阿爾卑斯山脈。Katharina算是“生在福中知道�,!�,,她盡情享受雪山綠地清水這些大自然的恩惠。她家對面是一家小型農(nóng)場,,主人是她的好朋友,。新鮮的蔬菜和牛奶幾步可取。她不喜歡現(xiàn)在在瑞士頗為流行的nordic
walking—— 一種用雪杖支撐的健步方式,。她覺得沒有束縛的自由行走,,對她來說更為合適。因為,,“我是鄉(xiāng)下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