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蘇軾此語盡然,,亦不盡然,。不過身在此山中,,多幾分熟悉、幾分溫潤,,一丘一壑盡在心中,,有時便就成就了一個夢想也是真的,,一如拙著《神祇的印痕——中國竹文化釋讀》。 蜀南當(dāng)然有竹,,但二十世紀(jì)六七十年代非也,,因辦鋼鐵,學(xué)大寨,,竹木被砍了個精光,,除房前屋后有那么丁點叢生的黃竹、慈竹外,,竹木并不多,。 與竹海結(jié)緣,是那時的軍事拉練,,從縣城到竹海30多華里,,一條小道溯淯江河而上,轉(zhuǎn)而登山,,就算我們這些跑慣了的野孩子,,也十分艱難;但這確是另一個世界,,修竹茂林,,擁青瀉翠,不經(jīng)意就勾去了你的魂魄,。也不知翻了幾個山頭,。霧來了,先在你腳下的丹崖絕壁間繚紗著,,慢慢向上升騰,,不知什么時候悄悄來到你跟前,然后包裹了你,,淹沒了你,,心中就有了絲絲兒恐懼。 從此,,竹走入了我心靈深處,,始終有種摯愛,有種神秘,。 竹海,,首先親密接觸的是淯江,夾岸青山相對逶迤,,修竹為伴,,翠聳天際。竹排,,從歷史深處緩緩走來,,觸摸歷史的厚度,,就看見了揚雄《蜀王本紀(jì)》里“有女子于溪浣沙,有大竹流水上,,觸之有孕,。后生一子,自立為王,,以竹為姓”,; 來到忘憂谷,,飛瀑直下,,洗滌盡凡塵的喧囂,又看見詩佛王維“獨坐幽篁里,,彈琴復(fù)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竹里館》),;白居易尋竹樓下坐吟“小書樓下千竿竹,,深火爐前一盞燈。此處與誰相伴宿,,燒丹道士坐禪僧”的超然(《竹樓宿》),; 置身翡翠長廊,修竹萬桿簇?fù)�,,“身與竹化”,,再分不清自己身在竹林,還是在蘇東坡,、文同,、鄭板橋的墨竹里。蕩漾仙女湖,,竹筏,、古箏、美女掠去你的魂魄,,與竹不離不棄的薛濤,、林黛玉如約入夢來。 當(dāng)然,,你還可走進(jìn)竹林深處,,尋一炊煙人家,來一“傍林鮮”,,吟出“就林燒嫩筍,,繞樹揀香梅”的雅趣(唐姚合《喜胡遇至》)。黃山谷食筍“嚴(yán)肅睿智”(黃庭堅《苦筍賦》),,那白居易,、蘇軾,、蘇轍這些“食筍族”,又是怎樣一番滋味,? 竹鄉(xiāng),,一件件竹實物讓你看到了不一樣的竹景致。透過竹扉,,可以觸到傳統(tǒng)文人的耿介隱忍,;走進(jìn)竹籬,可以領(lǐng)略士大夫的寧靜淡泊,;曼妙竹簾里,,有白居易的崇儉戒奢,有一介寒士(沈復(fù)《浮生六記》)的身心和諧,,但也有“垂簾聽政”的血雨腥風(fēng),。 的確,因為竹,,我們有了一個特有的文化類別:“竹文化”,,滲透在我們的衣、食,、住,、行、娛的方方面面,,浸淫在文學(xué),、音樂、繪畫,、宗教,、民俗、園林的印痕里,。在中華文化中,,竹還被人格化,感悟新竹破土而出,、出土即有節(jié),,老竹瀟灑挺拔、彎而不折,,誠如白居易《養(yǎng)竹記》所言,,竹有“本固”、“性直”,、“心空”,、“節(jié)貞”等品性,竹乃君子,。 然而,,春夜,,屏住呼吸聽春筍破土的聲音,等陽光進(jìn)來,,發(fā)現(xiàn)新筍散布,,就想起《小雅·斯干》“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竹為“君子”,,難道僅僅是生長契合了士大夫的人生,?品格契合了士大夫的道德? 于是,,就有了“竹成為士大夫的人格符號,,是與中華民族遠(yuǎn)古圖騰崇拜相關(guān)聯(lián)”的斷想,。伏羲等人文始祖以“木,、火、土,、金,、水”為德行。夜郎竹王的母親于溪邊浣沙,,觸流水上大竹,,有身孕而生下竹王,但因竹王在民族大融合中未能爭有正統(tǒng)地位,,竹也就未能成為華夏帝王之道,。傳說歸傳說,中土士大夫們并未遺忘竹高尚的人格特征,,巧妙地將其譽為“君子”,,并以之作為自身的人格比附物,與帝王之德行比肩,�,?磥恚裎幕真是神祇留予中華大地的印痕,。 順便,,也想問帝王們是否也吟“竹”?遺憾,,帝王不喜玩“竹”,,曹操、乾隆如是,,階下囚李煜也如是,,可以風(fēng)花雪月,,可以故國月明,卻斷不會拿竹作為把玩之物,。何故,?士大夫們縱是居于萬人之上,也仍在一人之下,,屬君之“子”,。君王據(jù)“木、火,、土,、金、水”,,“竹”就留給臣子們吧,。 還有吊詭的,竹“君子”生長中其實很霸道,。在蒼茫竹海中,,偶爾可看到一二楠木越竹梢,直上云霄外,,其他樹種極難看到,,地下竹葉存積,植被單一,,飛禽走獸也很難看到,,有竹的區(qū)域往往也就缺少了生物多樣性。難怪摯愛竹的杜甫也會吟出“新松恨不高千尺,,惡竹應(yīng)須斬萬竿”的詩句來,。 四川省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副主席劉火說,《神祇》“是一部對竹文化打通古今,、穿越時空的著力之作”,,然我知我積累和識見遠(yuǎn)遠(yuǎn)不夠,書中許多還真的可能是只見一丘一壑,,而不識廬山,。所以,我還會追問: 竹神祇的足跡已經(jīng)走到了哪里,,將到何處去,? 對于竹文化,我們該承續(xù)什么,?又該擯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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