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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的啟發(fā)——阿爾欽
(發(fā)表于一九九○年四月六日至一九九○年五月十一日)
    2010-01-25    張五常    來源:經(jīng)濟參考網(wǎng)

    阿爾欽(Armen A. Alchian)是我的老師,。這個師生關(guān)系,,經(jīng)濟學行內(nèi)很多人都知道。較少人知道的是,,我沒有正式選修過他的課,。我是他的旁聽生,重復又重復地旁聽了五個學期,。這個師生關(guān)系的發(fā)展很有意思,,我試把它寫出來,希望后學的人能知道某一種教與學的方法是怎樣的,。

    聽風聲如雷貫耳

    六○年代初期,,洛杉磯加州大學的經(jīng)濟系在國際上不見經(jīng)傳,但于今回顧,,那時其實是如日中天,。赫舒拉發(fā)(J. Hirshleifer)﹑布魯納(K. Brunner)﹑阿爾欽當時都任職該校,是他們的全盛時期,,鋒芒畢露,,不過,我離開加大之后他們才真正舉世知名,。跟我一起在研究院就讀的好幾位同學也是高人一等,。當時我不知道,后來我到了芝加哥大學任職,,見到那里有口皆碑的“明星”學生,,相比之下,就知道了,。如今,,這些舊同學都大有建樹。
    我是一九五九年進入加大的,,起先打算讀商科,,但過了一個學期就轉(zhuǎn)攻經(jīng)濟。在經(jīng)濟系上了幾天課,,就聽到一些研究班的同學談及阿爾欽的事,。他們對阿氏肅然起敬,,說他如何高深莫測,。阿氏當時不教低班,也少在校園走動,,我沒有機會見到他,。然而,關(guān)于他的超凡本領(lǐng),,我時有所聞,。有一次跟有名的Scoville教授閑談,,說到阿爾欽時,我提起聽來的有關(guān)阿氏出神入化的本領(lǐng),,他笑笑說:“沒有如此厲害吧,,起碼他自己不會同意。但他可能是當世最優(yōu)秀的價格理論家,�,!蔽覐男]有偶像,對任何人都不崇拜,,但思想對我有很特別的吸引力,,聽到阿爾欽有如天馬行空,心焉向往,,恨不得立刻可以上他的課,。
    我是六一年進入研究院的;那時阿爾欽到了斯坦福大學做客座教授,。于是,,我的價格理論跟一位從哈佛來的教授(R. E. Baldwin)選修。有一次,,另一教授(C. Miller)在課室里談到知名度的問題,,提起阿爾欽,他肯定地說:“目前只有行內(nèi)的高手知道他的本領(lǐng),,但成名應(yīng)該是遲早的事,。”言猶在耳,,大名鼎鼎的薩繆爾森(P. A. Samuelson)到加大演說,,聽眾濟濟一堂。某學生提出一個問題,,薩氏回答說:“且讓我教你一些價格理論……”他說著馬上停下來張目四顧,,改口說:“啊,我說錯了,,在你們這個地方我怎敢教價格理論呢,?”全室大笑!大家東張西望,,要找一個人,。那時阿爾欽在斯坦福,而在座聽眾都知道薩氏指的是什么與誰,。
    選修過的科目是不可以再修的,。我在六二年獲碩士后,尚要選修的主要科不多,旁聽就成了習慣,。價格理論是經(jīng)濟學的重心所在,,我當然特別關(guān)心。在阿爾欽回加大之前,,我旁聽的主要對象是赫舒拉發(fā),。后者畢業(yè)于哈佛,曾在芝加哥大學任教,,價格理論中他專研投資理論,,近二十年來舉世商學院大行其道的金融學,赫氏是開山鼻祖,。(我也旁聽過赫氏五個學期,,與他的師生關(guān)系也有不少可寫之處,這是題外話,。)
    有一次,,赫氏教到收入變動對需求的影響,一位同學舉手大聲說:“阿爾欽說收入是不會影響需求的,!”赫氏停下來,,把講義推開,神秘地微笑道:“我不知道阿爾欽為什么會說這樣愚蠢的話,。我告訴你一個真實的故事吧,。很多年前,在蘭克公司的一個會議上,,我遇到阿爾欽,。那是我第一次遇見他。在研討中,,阿爾欽提出一個觀點,,愚蠢得難以置信,所有在座的人都認為他錯了,。很多人向他解釋,,但他老是不明白,堅持己見,。我想,,這個人真是蠢得可憐。過了好一會,,我見他耽擱時間,,就親自向他解釋為什么他是錯了。殊不知說到一半,,我突然發(fā)覺所有人都錯,,只有他才是對的,�,!�
    后來有機會與赫舒拉發(fā)談起思想的問題,,我好奇地問:“你與阿爾欽相比如何?”他坦率地回答:“我所知的廣博,,他的范圍比較狹窄,,但如無底深潭�,!庇诮裣雭�,,這是識英雄﹑重英雄的衷心話。
    以上是我遇到阿爾欽之前,,所知道的有關(guān)他的一些事情,。我心目中認為他不會像傳說中那樣出神入化,但我知道,,能聽到阿氏的課是難得的際遇,。我碩士的成績好,本來打算轉(zhuǎn)到芝加哥大學去,,拜師于弗里德曼門下,,但聽到阿氏快回加大,就打消去意,。我本來也打算在六二年考博士試的,,但因為要先上阿氏的課,要考他出的博士試卷,,就改遲了一年,。好些同學有意避去阿氏的試題,但有幾位卻像我一樣,,明知困難而為之,。可以說,,在聽阿氏的課之前,,我的心理準備是足夠的。

    稱石頭量度武斷

    一九六三年初,,我開始旁聽阿爾欽的課,。他有一條眾人皆知的規(guī)例:旁聽生在課堂上不準發(fā)問,也不準答話,。在大學上課,,我是一向不做筆記的,,但總帶著幾張紙,,裝模作樣地畫點什么,。阿氏既然連問也不準問,我就索性連紙筆也不帶了,,專心聆聽,一早就走進課室,,找一個少人注意的角落,,靜靜地坐著,,如臨大敵。
    第一課,,課室坐滿了人——大概有五十多人吧——那差不多是當時整個研究院的學生了,,大部分是旁聽生。鈴聲一響,,阿爾欽進入課室,,鴉雀無聲,。我細看這個傳奇人物,,見他長得高瘦,頭發(fā)有點斑白,,領(lǐng)帶打得走了樣,西服陳舊,,但還算清潔,。他向窗外望,,笑了幾下,�,!肮�,,這么多人,!我敢打賭,幾星期以后一半的人會不見了,。”我想,,他是指我們這些旁聽生吧。沒有學生回應(yīng),。他好像有點尷尬,,繼續(xù)說:“我從來不備課,,沒有講義。從早到晚都在想的問題,,天天想,,想了那么多年,是不用準備的吧,。講義對我沒有什么用處,;今天寫下來的,明天的想法又有點不同了,�,!�
    他從口袋里拿出兩張殘舊不堪的紙頭,,解釋說:“我知道,,如果沒有一份作參考用的讀物表,你們就會麻煩我,。這兩張讀物表是學生幾年前逼我編出來的。只有這一份,,你們影印后要還我,。介紹這些讀物只是為了應(yīng)酬,,與我教的不一定有關(guān)系,,你們可以不讀,�,!边@樣,,下課后我和幾位同學就搶著到圖書館去,爭先恐后地找那些讀物,,跟著大家君子協(xié)定,作誰先讀誰后讀的安排,。我們都聽說阿爾欽對一般讀物看不上眼,,認為沒有什么值得讀的。如今竟然有此讀物表,,秘籍無疑也。
    就這樣,,他開始講課了,。他說:“假若你在一個有很多石頭的海灘上,,沒有任何量度的工具,而你要知道某一塊石頭的重量,,怎么辦,?”問題提出來后,沒有響應(yīng)他不會繼續(xù),,這是大家預先知道的,。正式選修的同學此起彼落地提出各個辦法,但每個辦法都證明不可行,。下課的鈴聲響了,,一位同學來不及把話說完,阿氏已匆匆離去,。這是第一課,。
    每星期三課,每課五十分鐘,,課上都在談量度石頭的重量,,都找不到辦法。這樣就花了幾個星期時間,。顯然,,與經(jīng)濟學似乎無關(guān)的事,同學們都認為其中必定大有玄機,。過了不久,,每次下課后我和幾位同學就開會討論阿氏在課室上所說過的話,要尋求他所指的是什么,,和有什么含義,。這個課后學生自搞的小組(后來維持了兩年),在不知不覺間,,使我們對價格理論的認識﹑運用,,大有所獲。
    一位老一輩的,,在幾年前上過阿爾欽教的統(tǒng)計學課的同學,,見我們在“石頭”的問題上打轉(zhuǎn)時有點心灰意冷,便安慰我們,,說阿氏教統(tǒng)計,,從頭到尾都在談賭馬,最后大家從賭馬中學得統(tǒng)計學所有的基本概念。賭馬顯然與統(tǒng)計有關(guān),,但石頭呢,?難道我們要胡里胡涂地在石頭的問題上花一個學期?
    第五個星期,,阿氏進課室時滿面笑容,,欣然自得,問:“你們明白了沒有,?”學生反問:“明白什么,?”答曰:“量度石頭重量的困難�,!彼谑侵赋�,,量度必定是武斷的事,是武斷而又有系統(tǒng)地將數(shù)字排列﹑分配﹑定名,。他跟著談到不同量度系統(tǒng)的局限,,功用的含義,功用理論運作的基本條件,,量度與推斷的關(guān)系,,客觀與價值觀的區(qū)別,需求定律的重要,,福利經(jīng)濟與科學扯不上關(guān)系,,等等。在五十分鐘內(nèi),,他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使我聽得呆了,。其見解的精辟,其邏輯的緊密,,其哲理的湛深,,使我意識到學問是可以這樣迷人的。
    古人說的“學究天人”會使人有高不可攀的感覺,。說阿氏學究天人,,本來不錯,但他那樣淡然處之,,不渲不染,,對重點的刻畫揮灑自如,使我覺得他在學問上的深度,,我也有機會達到,。從那天起,在敬佩阿氏之余,我有了自信,。假若沒有經(jīng)過那四個星期去想石頭的如何量度,,我不會在五十分鐘之內(nèi)被阿氏說服的吧。在此之前,,我對福利經(jīng)濟很感興趣,,下過不少工夫,但從那天起,,我不再涉及福利經(jīng)濟的問題,。
    學期很快過去了。阿爾欽明顯地錯了一點:他推斷學生人數(shù)會減少一半,,結(jié)果并非如此,。選修也好﹑旁聽也好,到學期結(jié)束時,,課室還是滿滿的,。后來有人說,有我們那個小組坐鎮(zhèn),,或多或少起了一點作用,。

    交易費用看貨幣

    第二個學期,阿爾欽一進課室就問:“什么是貨幣,?”這是經(jīng)濟學幼兒班的問題,,任何學生都知道答案。但問題由阿爾欽提出,,大家都知道課本上的答案不管用,,無謂自取其“辱”,所以沒有誰敢回答半句,。阿氏把問題重復,,到最后,有一位同學終于大膽地反問了:“什么是貨幣,?”
    “為什么馬鈴薯不是貨幣,?所有的書本都說馬鈴薯可以是貨幣,但為什么從來沒有任何社會以馬鈴薯作貨幣呢,?”他繼續(xù)發(fā)問,。這一提點,聰明的選修同學們就有很多意見了,。其中有幾個表現(xiàn)很不俗的,,都讀過施蒂格勒(G. J. Stigler)發(fā)表于一九六一年的﹑關(guān)于訊息費用與價格差異的文章(后來施氏因該文而獲諾貝爾獎),所以立刻從馬鈴薯攜帶不便﹑保存不易﹑大小不一等問題上談到價格差異的問題,。如是者搞了三個星期,,黑板上的方程式此上彼落﹑寫寫抹抹,為的是證明貨幣之所以為貨幣,是由于買賣之間的價格差異最小,�,?上隄M的答案始終得不到。若干年后,,阿氏發(fā)表了《什么是貨幣,?》,其答案還是有待商榷的,。

    淺得大家不知道

    阿爾欽的教學方法自成一家,,要學也學不來。他對課程不整理,,講解時沒有大綱,,題材與科目不一定有關(guān)系,而他提出的問題,,連他自己也往往沒有答案,。他的本領(lǐng)是提出新的角度來,誘發(fā)學生對明顯不過的答案要重新思考﹑衡量,。在他的引導下,,我們不敢肯定自以為“知道”的,再淺顯的答案我們也要再次地想,,一層層地想下去,。他教我們不要放過一個術(shù)語的任何意義,而經(jīng)濟學的最終目的是解釋行為,。他很隨和,,說話不多,對自己不認可的理論或觀點,,他很少痛下批評,,在課室上只是輕輕擺手,微微一笑,,大家便會意了。對他稍為首肯的文章,,我們就要跑到圖書館去找,。有這樣的感染力,是因為每一成見,,經(jīng)過他提點之后都或多或少地改變了,。
    阿爾欽所提出的問題都很淺白,像小孩子發(fā)問一樣,。幾年后——一九六七年——我到了芝加哥大學,,在一個酒會上遇見施蒂格勒。他不知我是誰,在談話中我向他提出一個淺顯的問題,,他說:“啊,,你一定是史提芬,只有阿爾欽教出來的人才會問這樣愚蠢的問題,!”跟著哈哈大笑,,親熱地帶著我介紹給其它的長輩。
    在某方面說,,阿爾欽對學生是很冷淡的,。例如他不準旁聽生發(fā)問,在辦公室里往往不接見學生,。然而,,學生們提起他不僅敬重,而且對他很喜愛,。這顯然是因為,,除了不肯給學生多點時間之外,他與任何學生對話都平起平坐,,對每個學生的觀點他都客觀地衡量,,從不把自己的觀點強“壓”其上。給他有力的分析“戰(zhàn)”敗了的學生,,會覺得自己跟阿爾欽交過手,,縱然慘敗也覺得有所收獲,且有舒適感,。任何辯論,,他從不把自己的觀點刻意維護。他追求的只是真理,,誰對誰錯于他毫不重要,。一位同學說,他是個做夢者,,跟他對話仿佛感覺到夢的回應(yīng),。我自己的感受是,有如跟一個忘我的腦子對話,。
    在課室上,,我只有一次見過阿爾欽使一個學生難以下臺。他提出一個問題,,那學生回答后,,他問:“要跟我打賭嗎?”學生說:“我不是賭徒,�,!薄凹偃粑乙砸磺г獙δ阋辉�,,你賭不賭?”“那么我賭,�,!薄澳銊偛挪皇钦f過你不是賭徒嗎?”學生無言以對,。哄堂大笑之后,,阿氏抱歉地解釋:“不要說‘不賭’那樣的話。我們每個人從早到晚都在下賭注,,幾分鐘以后的事沒有人可以肯定,,而我們決定做什么就是一個賭注了。到市場付錢買雞蛋,,我們不能肯定雞蛋不是壞的,,所以買雞蛋也是下賭注�,!痹掝}打開,,他又轉(zhuǎn)到投資與風險的問題上,并且是重要的一課,。
    當年,,斯坦福大學有三位極“左”的馬克思理論者,都是名家,。不知是誰想出來的主意,,邀請了這三位馬氏信徒與阿爾欽及兩位學者,在加州海岸的一個小市鎮(zhèn),,一連數(shù)天舉行辯論會,。我沒有機會在場當聽眾,引以為憾,。據(jù)說阿氏在那次辯論中一反常態(tài),,措辭鋒利,弄得不歡而散,。報道有云:阿爾欽在會上不放過對方的任何術(shù)語,,要求他們解釋每一術(shù)語的含義,節(jié)節(jié)進迫,,對手實在答不出來,,所以拍案而起了。
    思想來去無蹤,,連大綱也沒有的教學方法,雖然同學們都很欣賞,,但當時大家卻認為,,這只適宜于教授研究院中水平高的學生,,次等的或低班的就不成。這觀點,,后來證明是錯了,。我離開加大多年后,阿氏轉(zhuǎn)為專教大學的一年級學生,。據(jù)說聽課的學生數(shù)以百計,,站著的也擠得水泄不通,并且,,阿氏被年輕的學生選為最佳教授,。后來遇到阿爾欽,我問及此事,,他很開心,,津津樂道,說年輕的學生能協(xié)助他維持靈活的思考,,也使他更能明白教學的方法,。

    孺子可教入室去

    旁聽生不能發(fā)問——我是不甘于接受這一事實的。我知道從課室到阿爾欽的辦公室要走幾分鐘路,,于是就打這幾分鐘路的主意,。第三個學期,我選了近門的座位,,下課的鈴聲一響,,我隨即沖出去,在他身旁一邊走一邊提出我已準備好的問題,。他的響應(yīng),,是問我有否讀過某些有關(guān)的文章。我說沒有,,他就不再多說,,急步而去了。
    這樣,,他逼使我在發(fā)問之前,,先作充分的準備。一想到不懂的難題,,我就到圖書館搜集有關(guān)的數(shù)據(jù),,通宵達旦地翻閱,將題目改了又改,,發(fā)覺尚有不明之處才去問他,。他反問有關(guān)的讀物時,我對答如流,,指出每篇文章的缺點,,他于是點點頭,,打開辦公室的門,請我進去,。由于我對問題下過工夫,,無事不登三寶殿,他通常不容易解答我的“質(zhì)疑”,,坐下來想想就總得花一小段時間了,。后來我可以在其它時間到他的辦公室去找他,使不少同學羨慕,。
    有一些問題,,我曾與阿爾欽研討過很多次,也有一些直至今天我們還是沒有滿意的答案的,。這些問題都很淺,。什么是失業(yè)?實質(zhì)利率從何量度,?在有競爭的市場上,,為什么買賣雙方會討價還價?為什么香港房地產(chǎn)經(jīng)紀的傭金比美國的低那么多,?為什么在日本的餐室,,顧客不給小費?……這些淺題目,,在經(jīng)濟學上很重要,,因為如果有了一個可取的答案,就可以一般化,,推展到很多其它的事情上去,。即使今天,任何人能邏輯井然地解答兩三個這樣的問題,,就可見經(jīng)傳了,。

    佃農(nóng)理論被賞識

    一九六四年我開始寫論文,導師當然選阿爾欽與赫舒拉發(fā),。每選一個題目,,他們都很高興,但由于資料不足,,自己知難而退,。題目于是一改再改,改了好幾次后,,他們對我有點失望了,。六五年夏天,我決定暫時拋開論文,,從事攝影六個月,。六六年初卷土重來,,過了幾個月鉆圖書館的生涯,在該年四月決定了論文的題目:《佃農(nóng)理論——引證于中國的農(nóng)業(yè)及臺灣的土地改革》,。
    我苦思三日,寫下了十一頁紙,。那時我在加州的長灘大學任教職,,將這十一頁初稿寄到加大去,他們定了集會研討的日期,,是一個星期一的下午,,五時開會。該日赴加大之會,,只見很多教授都在座,。我還未發(fā)言,他們讀到我稿上第一頁所作的六個結(jié)論,,一致認為我全盤錯了,。我不知從何說起,而他們大家開始爭論,,一爭就花了個把小時,,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他們不要管那第一頁,讓我由第二頁說起,。
    第二頁花了三個小時,,每一句我都要答辯,詳加解釋,,而在座諸君又互相爭論不休,,真是一塌糊涂。直到晚上快十時了,,阿爾欽看手表,,跑了,其它的人接二連三地離去,。余下來的只有E. Thompson一人,,繼續(xù)和我爭論。他是經(jīng)濟學行內(nèi)的一個怪杰,,是個天才,,但我無心戀戰(zhàn)。自己認為可以交得出去的論文初稿,,兩年多來就只有那十一頁紙,,如此收場,啼笑皆非,,還有什么可說的,?
    晚上十一時,,我心情沉重,到加大鄰近的餐室去吃點東西,,呆坐了一陣,,終于鼓起勇氣打個電話給赫舒拉發(fā),問他我是否應(yīng)將題目放棄,。他驚愕地回答:“為什么放棄呀,?我沒有見過那樣精彩的論文!”在駕車回長灘的路上,,我是興奮的,。我隱約地意識到教授們的爭論,是因為我“擊中”了一些重點,。我后來才知道,,佃農(nóng)理論在我之前已有二百年的發(fā)展了。我完全沒有考查過前賢之見,,只以為要解釋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應(yīng)有一個佃農(nóng)理論,就自創(chuàng)了出來,,殊不知其結(jié)論與傳統(tǒng)的相反,。
    早上回到長灘大學辦公室,知道阿爾欽曾給我電話,,我立刻掛回一個給他,。他說:“你的幾個結(jié)論與我們所知的完全相反,像昨天那樣的爭論,,不是辦法,。你不用再來,等我在研討班上跟學生討論之后才決定好了,�,!贝撕螅扛魩滋�,,關(guān)心的同學就給我通報,,說他們找不到什么錯處。三個星期過去了,,阿爾欽給我電話,,簡單地說:“你可以正式動筆了;要準備用兩年的時間,�,!蔽艺f:“一年夠了吧。”“通常不夠,,你不妨試試看,。”
    論文寫不到一半就獲得芝加哥大學的通知,,給我一個獎金,,要我到那里去。我于是不到一年就將論文趕起了,。后來我才知道,,是杜瑪(E. Domar)教授將我論文的第一章寄給芝大的約翰遜(D. G. Johnson)教授的。約翰遜曾經(jīng)發(fā)表過佃農(nóng)理論,,我在論文中對他的分析手起刀落。他確有大將之風,,不僅不介意,,還再三要赫舒拉發(fā)催我申請芝大每年一個的獎金。我見論文尚未完成,,遲遲不敢申請,,后來見過了期限,赫氏還在問我的申請信寄出沒有,,就姑且照辦了,。兩天后就收到芝大的電報。原來他們只看一章就定了獎,,但要等我的申請信,。
    那一章,差不多不是我寫的,!

    帶我到學問深處

    聽到阿爾欽準許我正式執(zhí)筆寫論文,,興奮之極。當時我在長灘大學任教的工作很沉重,,每星期要教十二課,。同事德沃夏克(E. Dvorak,是目前美國西區(qū)經(jīng)濟學會的主事人)認為我的論文可大可小,,替我緊張起來,,在校內(nèi)任何事情都維護著我,給我很多方便,。我不停地工作了一個月,,再三修改才完成了第一章,是關(guān)于理論本身的,,大約四十頁,,寄了給赫舒拉發(fā)與阿爾欽。過了一個星期,約定時間,,就到加大去見他們,。
    赫氏一見我面就大加贊賞,把文稿交回給我,,只見他修改了幾處,,提出了一些問題。跟著,,我興高采烈地去找阿爾欽,,他沒有說什么,只把文稿交還給我,。我一看,,幾乎哭了出來。阿氏在我的原稿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小字,,作了修改,,提出質(zhì)疑,每頁上滿滿的都是他的字跡,,差不多把我稿上的“打”字完全遮蓋住了,。在整章中,我的每一句他都不放過,!
    我望著他呆了一陣,,說:“我已經(jīng)修改過好幾次的呀!”“那算得什么,,我那篇關(guān)于功用的文章修改了不下二十次,。”我很失望,,轉(zhuǎn)身就跑,。那天晚上回家,我坐在桌前細讀阿氏的每一個質(zhì)疑,,每一處修改,,愈看愈心驚,愈看愈佩服,。我將他提出的每一點,,經(jīng)過深思后,反復地考慮﹑“化解”,,直到我消化了他的最后一個評語,,覺得自己在學識上似乎升了一級,判若兩人,。一看手表,,十七個小時過去了,。我想起昨天在阿氏面前的失態(tài),實在尷尬,。于是拿起筆寫了一封信給他,,內(nèi)容大致是這樣的:“抱歉昨天對你沒有禮貌�,;丶液笪矣昧耸邆小時細讀你的評語,,才知道山外有山。我答應(yīng)你將盡力而為,,相信《理論》這一章的第二稿會有進步,。”

    對好學生要苛求

    一個月后,,阿爾欽看了該章的第二稿,,叫我去見他。這次他顯得很高興,,將那修改得很少的文稿交還給我,。我坐在那里時,他站起來,,望著窗外,仿佛自言自語地說:“我們都不懷疑你是可造之材,,所以要苛求一點,。你要知道,不管你腦子如何了得,,文章寫得不清楚,,在學術(shù)上就難有大成。讀了你的第二稿,,將來替你寫介紹信時我可以說,,你懂得怎樣寫明朗的文章�,!�
    是的,,我是從阿爾欽那里學到寫明朗的文章。這法門說來甚易:只要有一篇比較深入的﹑幾十頁的分析文字寫得清楚,,以后寫任何文章都顯得清楚了,!困難是,學寫的人要找到一個像阿爾欽那樣的高手,,肯不厭其詳?shù)靥婺忝苊苈槁榈叵略u語——這種際遇,,是可遇不可求的。
    在赫舒拉發(fā)與阿爾欽的指導下寫論文,,一年之中我學習到的,,比此前在研究院的幾年還要多。上課﹑讀書﹑研討﹑考試等都是學習,但沒有機會運用,。學而不用,,自己所學的怎樣明白也不能真正地登堂入室。用上了,,才會知道哪些理論其妙無窮﹑得心應(yīng)手,,哪些理論中看不中用。用得多了,,就可將五花八門﹑復雜無比的理論簡化,。真的,在今天,,我聽任何經(jīng)濟學者的學術(shù)講話,,單看他理論的簡單程度與正確性如何,就可以很快地知道他有沒有老老實實地對理論的運用下過工夫,。我跟老師們學寫論文最大的收獲,,并非理論那一章,而是后來怎樣去運用它,。

    卸責處理有分歧

    一九六八年,,阿爾欽到芝加哥大學訪問一年。那時我剛好在芝大,,與他有更多的傾談機會了,。某天午餐上談到一個問題,使我們后來在交易費用與公司組織這個重要的題材上意見分歧,。我當時舉出下述的例子,。假若有兩個人要搬運石頭下山,各自搬運的話,,則每人每次可搬五十磅,,加起來是一百磅。但假若二人合作,,一起搬運,,每次可搬一百二十磅。問題是,,二人合作,,每人試將一部分重量轉(zhuǎn)移到對方那里去,所以結(jié)果會少于一百二十磅,。然而,,若合作中大家的“卸責”行為使重量低于一百磅,那么他們就會不合作,,寧可各自搬運,。因此,,合作搬運的重量必定是在一百磅與一百二十磅之間。在有競爭的情況下,,這個合作搬運的重量從何而定呢,?這也是說,哪些局限條件能使我們求出合作的均衡點,?
    這個問題,,直至今天還沒有答案。后來阿爾欽從合作增產(chǎn)與卸責行為的角度,,與德姆塞茨(H. Demsetz)在一九七二年聯(lián)合發(fā)表了關(guān)于公司組織與經(jīng)理監(jiān)管的理論,。今天在經(jīng)濟學報上觸目皆是的“經(jīng)理”理論文章,大都是由他們的大作觸發(fā)而寫成的,。我和科斯(R. H. Coase)不同意他們的分析,,認為以“卸責”為要點是走入歧途。我自己以不同合約的選擇來處理同一個問題,,要到一九八三年才發(fā)表《公司的合約本質(zhì)》,。
    從影響與普及那方面看,目前阿氏(合寫)之作比我的強得多,。這可能因為他們的文章比我的早出十一年,,先拔頭籌。我想來想去也想不到“卸責”這個概念有什么用,。人當然會卸責,,但這只不過是自私行為中的某種表現(xiàn)而已。說人自私,,又說卸責,豈不是重復了嗎,?

    產(chǎn)權(quán)之父不介意

    在產(chǎn)權(quán)與交易費用這個問題上,,科斯與阿爾欽的貢獻是應(yīng)獲諾貝爾獎的。阿氏雖被稱為“產(chǎn)權(quán)理論之父”,,但他在這方面的主要影響,,是課室上的口述傳統(tǒng),以及他的學生或朋友把他說過的觀點寫出來成為文章,。他自己當年在產(chǎn)權(quán)理論上較少動筆,,看來大概是因為科斯在一九六○年奇兵突出,發(fā)表了那篇石破天驚之作,,過不了幾年,,“科斯定律”就有口皆碑了。阿爾欽很大方,,對科斯的鴻文極力贊揚,,要學生們一讀再讀,。
    科斯獲諾貝爾獎的機會比阿爾欽高。阿氏不介于懷,,直言科斯獲獎比他更加值得,。這一點,他的學生是不會同意的,。

    失敗后卷土重來

    好些朋友要求我寫下我求學的事,。這可不是因為我書讀得好,在學術(shù)上有些成就,,而是這些朋友知道我在中小學時一敗涂地,,連升級也有困難。不少人的學術(shù)成就比我大得多,,但人們對他們的求學經(jīng)歷卻沒有那樣感興趣,。我想,上述的一些朋友有子女,,其中有些子女讀書不成,,或平平無奇,或朋友本身也想知道求學之道,,所以就想到我這邊來吧,。關(guān)于求學之道,曾經(jīng)失敗過的人,,真的可能比那些從小就考第一的或成績特優(yōu)的知道多一點,。單知成功,不知失敗,,對求學的認識似乎沒有那么全面,。
    由于我的經(jīng)歷較為獨特,朋友向我問求學之道,,應(yīng)該比問我買什么股票高明得多,。一九八四年我為此發(fā)表了《讀書的方法》與《思考的方法》,很多學生閱讀,。但朋友們還說寫得不夠,,要我將自已屢敗屢戰(zhàn)的經(jīng)歷寫出來,公之于世,。這差不多要我寫自傳了,,那不成。折衷的辦法,,是寫一些阿爾欽和我的有關(guān)師生發(fā)展的經(jīng)歷,,但因為公余時間無多,我只能草草下筆,,簡略地說了一些,。
    在這里補充一下,。我認為一個青年是否讀書之材,在二十五歲之前難以肯定,。我二十三歲才算認真開始讀書,,七年之后就獲得長灘大學的最佳教授獎,但在二十三歲之前,,沒有誰會說我是讀書的材料,。不要以為我是個例外。我起碼見過四個中學時讀書不成的學生,,到了大學突飛猛進,,變得神乎其技!我的一個姨甥,,在香港的中學讀得還不錯,,但進不了香港的大學,心灰意冷地跑到美國跟我一起,,教了他一點法門,,只六年就拿到了博士,現(xiàn)在是國際知名的學者了,。也不要以為美國的大學容易讀,,比不上香港的。香港與美國學術(shù)水平之差別,,是毋庸細說的,。
    除了一些天生下來腦子有缺陷的青年——這些人少之又少,或是那些精神上有問題的不說外,,我們實在不能對任何一個青年下什么讀書前途的定論,。父母的“家教”,朋友的影響,,社會某種氣氛的感染,,老師的墨守成規(guī),考試的心理威脅,,學校的教育制度——這一切,對學生往往起決定性的作用(其作用比學生本身的往往不知大多少倍),。數(shù)之不盡的天才被抹殺了,。求學要有所成——甚至有大成——是用不著什么天才的。智商高低與學問深淺的關(guān)系不大明顯,,而除了量度低能兒童外,,智商本身不代表什么。
    我少年時在香港及內(nèi)地讀書不成,,但其它環(huán)境卻打下了我后來求學的基礎(chǔ),。家中兄弟姊妹眾多,,家里人沒有時間管我,讓我有很多獨自思想的機會,�,?箲�(zhàn)期間逃難,在廣西一帶雖然生活艱苦,,但見到很多不同的事,,培養(yǎng)了我的好奇﹑求知的興趣。其后在香港的街頭巷尾結(jié)交了不少奇人異士,,有下象棋的,,有踢足球的,有唱粵曲的,,有打乒乓球的,,有打功夫的,有寫文章的,,有吟詩作對的……這些“三山五岳”的朋友使我能在多方面發(fā)展,,腦子變得靈活了。在佛山華英小學讀書不成,,但有一位呂老師,;在灣仔書院不成,但有一位郭老師,;在皇仁中學不成,,但有一位黃老師——這些老師沒有教我什么,但他們沒有見我成績不好而看低我,。這使我對自己有了自信,。
    能獨自思想,有好奇心,,腦子靈活,,有自信——就算不識字,其求學根基似乎比中學考第一的強得多了,。我先到多倫多去補修一些大學預科,,其實主要是學英文。語言不能速成,,無話可說,。一旦語言足可應(yīng)付,整個中學的什么歷史呀,,地理呀,,數(shù)學呀,一發(fā)勁,,只不過是幾個星期的工夫,。
    以上都是不太難辦到的事,。比較難的有兩點。第一就是求學要有所成,,跟做任何事一樣,,都要下一點決心。對讀書毫無興趣的,,須有決心認真讀它一兩年,,才知道自己有沒有興趣。我在多倫多時,,某夜躺在床上想著什么,,突然決定試一試:究竟真正地讀書是怎樣的一回事。跟著到了加大,,讀了兩年后,,產(chǎn)生興趣,就不用管什么決心不決心了,。在我來說,,開始時所需的一點決心,可以招之即至,,但有些人可能難以辦到,。所以我曾經(jīng)說過,求學與不求學只不過是一念之間,。
    第二點——最后一點——是最難的了,。求學要遇到明師。我屢遇明師,,你說奇不奇,?阿爾欽只不過是其中的一位罷了。
    屢遇明師是我難得的際遇,,而我感到驕傲的是,,當我引用他們的思想,或推廣發(fā)揚,,或加上變化,,或直指其誤,他們都那樣高興,,給我建議和鼓勵,。徒以師名,到頭來,,我的老師可能希望師以徒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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