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中國
開封的秋，總是伴隨著洋溢全城的菊香而來。
10月18日,，一年一度的中國開封菊花文化節(jié)拉開帷幕,。滟滟秋菊，似錦如海,，游人穿梭其間,，賞菊花、飲菊茶,、品菊宴……微風(fēng)過處,，好不熱鬧。
在中國一眾古都之中,，很少像開封這樣,，曾無比輝煌，又一度落寞,。
歷史上,，這里作為八朝都會，留存下4000余年的文明軌跡,、滄海桑田,；卻也因擺蕩的黃河幾度被掩埋，屢毀屢建,、生生不息,。
這里孕育出上承漢唐、下啟明清,、影響深遠的“宋文化”,，一幅《清明上河圖》、一本《東京夢華錄》,，定格“汴京富麗天下無”的絕代風(fēng)華,，引人心向往之。
“開”寓意開拓創(chuàng)新,，“封”寓意堅守傳承,。以文潤城、以文興城,，時至今日,，流淌一千余年的悠長宋韻，仍氤氳在開封城的街頭巷尾,，并不斷給予其向新而生的力量,。
開封城墻全景照。資料照片
古城保護一以貫之
清晨，當(dāng)?shù)谝豢|陽光照在開封古城西門大梁門上時,，家住城墻根兒的馬大爺,，早已帶著“自制裝備”，在不遠處的廣場地面上揮灑下數(shù)行大字,?！白詫W(xué)幾筆米芾的書法，陶冶陶冶情操,?！瘪R大爺樂呵呵地說。
大梁門旁,，沿古馬道拾級而上,，迎著朝陽極目四望，開封老城區(qū)便盡收眼底——
城中,，鱗次櫛比,、錯落有致的仿古建筑，勾畫出一道矮矮的城市天際線,，紅墻黃瓦,，斗拱飛檐，讓人頓生“時光折疊”之感,。
四周,，全長14.4公里的古城墻早已貫通，青磚墁地,，掩映在蔥蘢的樹影間——這是我國現(xiàn)存的第二大古代城垣建筑,，長度僅次于南京城墻。
“多年前,，可想象不到老城墻能這么漂亮,。”原開封城墻文物保護管理所負責(zé)人周璐,，是土生土長的開封人,，幾十年來，他親歷了老城墻的一路“蛻變”,。
“童年時期，老城墻留給我的印象就是荒涼,、破敗,、臟亂差?！敝荑椿貞浀?，“2007年以前，我和同事在城墻上巡邏時，也是滿眼‘荒草萋萋’,，經(jīng)常深一腳,、淺一腳，時刻提心吊膽,，生怕一個不小心從某個暗坑掉下去,。”
城墻本體保護修繕,、周邊環(huán)境整治提升,、環(huán)城公園打造……這是一場耗時十余年、總投入數(shù)十億元的“攻堅”,。直到2021年,，開封古城墻煥然一新，“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一樣,?！敝荑凑f。
古城墻的“華麗變身”,，是近二十年來,，開封在堅持“保護第一”的基礎(chǔ)上，打造“全城一景”,、擦亮文化底色,、留住古城韻味的縮影。
2006年,，開封市編制完成《宋都古城風(fēng)貌保護與重現(xiàn)工程規(guī)劃》,，定下在老城“小式建筑、限高15米,、灰色基調(diào),、宋式仿古”，在新區(qū)“嚴格控制風(fēng)格,、高度,、容積率，利用屋頂,、橋梁,、路燈等，盡可能‘插花’體現(xiàn)‘新宋風(fēng)’”的總要求,。
一直到今天,，上述“規(guī)矩”仍被開封人一以貫之地堅守著，力爭在古城保護與城市更新中,，保持敬畏,、不留遺憾。
“作為古文化特色突出的古都，究竟在古都與現(xiàn)代化城市之間,，舍誰取誰,，總是一個艱難的選擇?！痹畏教林菐靺^(qū)域戰(zhàn)略研究中心研究員的葉然直言,，“古城的未來不僅在現(xiàn)代化，也在歷史感的重塑,，在新舊平衡中,，尋找更科學(xué)、合理的城市發(fā)展思路,?！?/p>
曾經(jīng)，在各地爭相建設(shè)“摩天大樓”,、追求“國際范兒”的時候,，開封堅持“地上限高、地下控深”,，以期保持完整的城市格局和歷史風(fēng)貌,，由此導(dǎo)致在一定時期內(nèi)，開封的城市發(fā)展看起來似乎總是很“慢”,，甚至一度被外界追問“開封何時開‘封’”,。
如今，文化所帶來的更為深沉而持久的力量,，正為開封在城市“競賽”中實現(xiàn)“彎道超車”,，提供直接而重要的支撐。
“文化和經(jīng)濟相輔相成,，守好一城文化底蘊,，建設(shè)自己的家園，怎么能講犧牲呢,？自豪還來不及,！”周璐說出了開封人的心聲。
小朋友在誦讀國學(xué)經(jīng)典篇章,。記者 魯鵬 攝
城水相依盛景重現(xiàn)
閑暇時,，開封市文化旅游投資集團有限公司工作人員王振豫，喜歡順著流水的軌跡在開封老城區(qū)騎行,。開封府,、包公祠、龍亭,、鐵塔……散落在城市各處的宋文化地標(biāo),，被粼粼的水波有機勾連為整體，重現(xiàn)“北方水城”的盛景,。
向歷史深處望去,，數(shù)千年來，這座黃河岸邊的中原城市,，其興衰榮辱都和水息息相關(guān),。
戰(zhàn)國時期，群雄逐鹿,。魏惠王為避強秦,，將都城從安邑（今山西運城夏縣一帶）遷至大梁（今河南開封），在此營建都城,、開鑿鴻溝,，成就了開封城市發(fā)展史上的第一抹高光時刻。
到了北宋,，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四水貫都”,，交織縱橫的河道水網(wǎng)與繁忙發(fā)達的漕運，構(gòu)筑起王朝的生命線,，也給開封帶來了史無前例的輝煌,，一座“人口逾百萬，富麗甲天下”的國際性大都會屹立于汴河兩岸,。
然而,，因處于黃河“豆腐腰”最脆弱的位置，有記載以來,，黃河開封段決口300余次,，開封城先后7次被淹沒，形成如今地下3米至12米處,、上下疊壓著6座城池的“城摞城”奇觀,。
歷史的車輪滾滾，風(fēng)流總被雨打風(fēng)吹去,。北宋的繁華落幕后,，由于水患、戰(zhàn)亂等多種原因,，開封同汴河一道,，再不復(fù)舊日榮光。
“在我小時候,，開封城內(nèi)的水系并不像現(xiàn)在這樣整體連通,，不少地方甚至河道淤積,、水體黑臭?！蓖跽裨フf,。
水脈蘊文脈，水運即城運,。
2011年,，開封編制《開封市水系總體規(guī)劃》，因地制宜提出治水思路,。恰好在次年,，王振豫入職開封文投集團，參與并見證開封“死水變活,、污水變清”“湖河牽手,、綠水繞城”。
“在古城墻圍合的13平方公里老城區(qū)內(nèi),，開挖河道,，將包公湖、龍亭湖,、鐵塔湖等五湖連接起來,，并沿水系進行景觀提升，打造文化帶,?！蓖跽裨ソ榻B。
而在老城區(qū)外,，開封還謀劃了全長28.6公里,、總投資37.5億元的“一渠六河”連通綜合治理工程：通過西干渠引黃河水入汴西湖，經(jīng)澗水河到東,、西,、南護城河，最后注入惠濟河,，河水一路向東匯入淮河,。
2020年，“一渠六河”工程全線通水,，由此連通開封的老城和新城,，也連通了黃河、淮河兩大流域,。
一川清流,，兩岸錦繡。
如今,，乘畫舫在大宋御河上夜游,，成為遠近游客感受“東京夢華”的絕佳去處,。華燈映水，詩詞繞耳,，一座座以宋代名橋為原型仿建的橋梁從眼前滑過,，槳聲燈影里，人若畫中游,。
演員在清明上河園景區(qū)巡游表演。新華社發(fā)
文明根脈風(fēng)雅千年
“1995年,，我來開封求學(xué),，看到宋都御街的雕梁畫棟，瞬間被這個城市征服,?！彪m然已近天命之年，開封市政協(xié)文史研究員劉海永每每回憶起與開封城的第一次相遇,，那種被“擊中”的感覺,，仍會讓他內(nèi)心悸動，“當(dāng)時就想,，一定要為這個城市做點什么,。”
從去圖書館手抄文獻,，到去舊書攤尋覓舊本,，劉海永一頭扎進對開封歷史文化相關(guān)資料的搜集、整理與研究之中,，以期“用故紙拼出古城開封的背影”,，三十年來，熱情不減,，已出版《開封傳：夷門自古帝王州》《一座城的人文秘境》等共計11本著作,。
“前些時間我研究《清明上河圖》，發(fā)現(xiàn)虹橋邊一個小攤位上,，兩名閑客正在玩一款名叫‘推棗磨’的桌面游戲,。北宋畫家蘇漢臣的《秋庭嬰戲圖》中，也描繪了類似的游戲場景,?！眲⒑Ｓ勒f，“現(xiàn)代開封人還玩這游戲哩,！宋文化的生命力,，由此可見一斑?！?/p>
在開封,，像劉海永這樣努力“打撈”古都文化“遺珍”,、傳揚古都文化記憶的市民比比皆是，“汴梁老王”王建軍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王建軍的鏡頭下,，一磚一瓦一胡同，一池一水一亭臺,，都蘊含著別樣的意趣,，都是歷史綿延起伏的注腳。
“千年時光荏苒,，開封的城市中軸線始終未變,，鐵塔、繁塔依然挺立,，聽大河奔騰,，看云卷云舒?！蓖踅ㄜ娬f,。
史學(xué)大家陳寅恪先生曾說：“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shù)千載之演進,，造極于趙宋之世,。”宋文化,，風(fēng)起開封,。這風(fēng)，一直吹拂至今,，賦予這座城及城中人獨一無二的氣度與秉性,。
開封之雅，在于官窯爐火中,，幻化而出的一抹天青,；在于尋常百姓家，氤氳繚繞的文墨香氣,；在于不經(jīng)意抬頭時,，樹影間搖曳的魚龍燈；也在于一個轉(zhuǎn)身之際,，在街角的“口袋公園”里就能邂逅東坡“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的傳世佳句。
開封之趣,，在于朱仙鎮(zhèn)憨態(tài)可掬的木版年畫,；在于大小茶館中“七湯點茶”的驚艷技藝；在于雙龍巷里,，“老字號”琳瑯滿目的國潮集市,；也在于夜幕降臨時,，鼓樓四周喧囂的夜市攤位間升騰而起的人間煙火氣。
雅趣之間,，文脈賡續(xù),，早已滲入開封城的每一寸肌理，融入開封人的每一日生活,。
如今,，沿著開封中軸線一路漫游，可謂“舉步圖籍中,，開目古今間”：御街,、樊樓、州橋……移步換景,，一眼千年。
“州橋遺址出土的巨幅石雕壁畫,，與《東京夢華錄》所載‘近橋兩岸,，皆石壁雕鐫海馬水獸飛云之狀’高度吻合?！遍_封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副院長王三營總會忍不住暢想,，“或許我們和蘇軾、歐陽修,、王安石,，腳踏過同一塊石板，望見過同一輪明月,?！?/p>
水上實景演出《大宋·東京夢華》。 記者 吳剛 攝
文化立方體月異日新
在虛擬角色的帶領(lǐng)下,，從流光四溢的數(shù)字大門進入“琴”境,，只見半空中，身著白衣的男子輕撫古琴,，時而如鶴入長空,，時而如雪覆四野。往前走,，黑白空間內(nèi)的書者舞動長袖,，虛空揮毫，在數(shù)字裝置的加持下,，蒼勁有力的宋書躍然眼前……
不久前,，清明上河園景區(qū)推出全國首個宋文化沉浸式奇幻賞《愛·雅宋》，通過“琴”“棋”“書”“畫”“天問”五重場景,，建構(gòu)起別樣的“大宋世界”,。
“我們探索運用AI科技詮釋宋代美學(xué),，將宋文化進一步創(chuàng)新表達?！鼻迕魃虾訄@景區(qū)工作人員邢瀟月表示,，“科技+文旅+游樂+演藝”，為游客帶來更新奇,、更沉浸的游覽體驗,。
總有人慨嘆，開封是一座失落的“都”,。
君不見,，近年來，這里正悄然嬗變,，成為一座新潮的“城”,。
深入挖掘宋文化元素、積極打造宋文化品牌,、持續(xù)做強宋文化產(chǎn)業(yè)……悠悠宋風(fēng),，不僅繁華了開封的過去，也繁榮了開封今天的文旅市場：
在開封博物館,，偌大的環(huán)形數(shù)字屏幕上,，是巨幅動態(tài)版《清明上河圖》：汴河水流潺潺、漕船往來,，街上人來人往,、活靈活現(xiàn)。
在開封府景區(qū)全息劇場,，虛實交互的舞臺上演繹千年前的謎案,，游客裸眼“穿越”，親臨“包大人”斷案第一現(xiàn)場,。
古馬道遺址旁,，依托聲光電技術(shù)打造的數(shù)字實景沙盤與3D沉浸式空間，讓今人得以一覽古城墻的前世今生,。
……
文化與科技正不斷突破邊界,，走向深度融合，帶來更多優(yōu)質(zhì)的文旅產(chǎn)品供給,，也在厚積薄發(fā)的開封,，激發(fā)出歷久彌新的文化吸引力。
“剛剛過去的國慶假期,，開封市累計接待國內(nèi)游客759.13萬人次,，實現(xiàn)文旅綜合收入53.03億元。”開封市文化廣電和旅游局黨組書記,、局長陳連富介紹,。
這是一份亮眼的文旅“成績單”。在開封17家國家3A級以上景區(qū)中,，有14家以“宋文化”為主題,，可觀賞、可感知,、可體驗宋韻的場景不斷“上新”,。
而按照《開封市“十四五”文化旅游融合發(fā)展規(guī)劃》描繪的藍圖，開封將全面建設(shè)“中華宋文化核心展示地,、黃河歷史文化主地標(biāo)城市,、大運河文化帶重要節(jié)點城市、國家文化和旅游融合發(fā)展示范區(qū)”,，全力打造“一城宋韻 東京夢華”文化立方體,。
當(dāng)前，“地下考古東京城,、地上真實開封城,、云上數(shù)字大宋城”的立體多元展示格局蔚然已成，產(chǎn)城融合,、景城共生,、主客共享的“大古都全域旅游”方興未艾,。開封,，正以“開”的姿態(tài)、憑“封”的堅守,，不斷破繭,、起飛。
恰如一位作家在《五城記》中寫到的：“它背靠一條黃河,，腳踏一個宋代……眉眼間仍然器宇非凡”,。
